3 第 3 章-《听见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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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人也分缘深缘浅的。

    这个道理她很早就明白了。

    归要回了宿舍才收到归远山的消息——弟弟的生日宴定在华府宴。

    华府宴出了名的京中百年老字号,主厨家中往上三辈,也是入过宫廷,制过国宴的大家,其环境、菜品、用具诸多考究,从上个世纪直到如今,接待过的大人物少说也有千百次。

    通常去这种地方,都是讲究一个宫廷格调,吃的也不是菜品,而是地位。

    这么豪迈阔绰,归远山是真疼这个儿子。

    那天早上归要化了个淡妆,冉冉在上面神志不清地嚷嚷,说要要他们要是欺负你你call我,姐替你爆头揍人。

    归要笑了一声。

    不怪冉冉担心她。

    归家是今年归远山生意做大后才从望城迁移来的京城,是以今日赴宴的没有归要与归远山的亲人,而都是归远山和唐珂在京中的生意好友,除此之外,便只剩归棋的同学。

    而她一个亡妻之女,在这些关系之外。

    她自己不在意,可在冉冉眼里,她却像一只孤苦无依寻不着队伍的小鸭子。

    孤零零一个人,可怜得很。

    那天也果然如她所料,席间言笑晏晏,宾客都夸赞归棋这孩子小小年纪能说会道,能进京城的那所高中,小子前途无量。

    也有人恭维夫妻和睦,有人赞叹一家人和谐美满。

    归祺坐在旁边玩手机,压根不搭理那些客套话。

    归远山不知道听见什么,忽然大笑,搂着唐珂,唐珂精致的脸上有清浅的幸福笑意。

    唐珂气质好,二人看着也很登对。

    比跟她的母亲更登对。

    归要兀自啜了一口汤。

    她在最初敬酒过后便没再发话。

    存在感低得如若不是归远山一开始便介绍过自己,只怕会被轻易误以为是哪家宾客带来的孩子。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一位晚来的不知情的叔叔匆匆赶至,一片谴责声里,那位叔叔笑着自罚了三杯,接着便说道:“远山哥,说实话你们这一家三口啊,妻贤子孝,看着是真让人羡慕……”

    一家三口。

    归要终于抬起头。

    全场竟无一人察觉这话的疏漏,即便有反应过来的,也全都默不作声粉饰太平。

    她能看透。

    今天在座都是生意场上的,个个都是揣摩人心的好手,有这反应,大概是都打心底里默认她今天这外人的身份。

    出头不值得,还闹僵了场面。

    小事小过节,她不往心里去。谁知一转头,正好看见一位平时与唐珂亲近交好的阿姨,趁着无人注意对她悄悄摇了摇头,略带警告的眼神全是在暗示——你今天就忍一忍,不要声张。

    要她顾及场面。

    归要目光略滞。

    若说没有后头这一幕,她大概也就随大众息事宁人。但这番劝阻,却让她自发沉默的举动全然变了味道。

    她还没有蠢到别人一脚欺到自己门前了还要顾及脸面忍气吞声的地步。

    她这人表面看着对大多数事情温和清淡满不在乎,可若是旁人触了她某个忌讳的点,才会发现这姑娘脾气其实最是犟与硬,一身反叛逆骨容不得他人侵犯挑衅。

    所以这委屈,她受不得。

    她收回视线,放下筷子,无视那位阿姨的目光,当着众人的面儿,淡淡出声:“爸。”

    这一声称呼无比清晰,瞬间表明了身份。

    那位阿姨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

    全场蓦然鸦雀无声,空气明显凝滞,视线齐刷刷地定在她身上。

    归远山估计也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识大体的女儿,今日竟突然如此反常,呆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哎”了一声。

    而她站起身,转头迎向那位叔叔。

    被当众打了脸,对方的脸有点僵,尴尬地看了看她和归远山,张张嘴,正要解释什么,却被归要直接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截断:“您二位先忙着,我去个洗手间。”

    “……好。”

    归要对着那位叔叔礼貌颔首,直接开门离去。

    出了门便与里面的喧嚣隔绝开来,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华府宴背靠四九城,正规四合院,环境清幽,红褐墙蓝瓦顶,穿过长长回廊便是正门庭院。

    这个季节的京城正是红枫开得最好的时候,她驻足,看见几株红枫烈烈地印在寡淡天地。

    听说这家老板曾得过几株名贵的西府海棠,这一屋子的花花草草,就那几株西府海棠堪担绝色,清丽明艳,盈盈风中立。

    可惜只种在正中那方庭院仅供显赫赏乐,若是旁的人想看,那也得是明年三四月,海棠出墙头的时候。

    夜里有些降温,风吹在人身上阵阵发寒,她裹紧了大衣举步慢踱,在回廊上不停打转,想磨蹭时间,掐着临近结束的尾点赶回去。

    哒、哒、哒……

    皮靴轻轻磕在地上,沉闷、缓慢。

    一如那天。

    楼道里那阵追逐似的脚步声。

    她微顿,思绪忽然便被这阵脚步声扯到了很远的地方。

    明明只隔一年,他却变了许多。

    如今眼里已经染上了若有若无的凛冽摄人的匪气,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一双眼睛看着人时,分明没什么动静,却就是被穿透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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