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銮殿上-《侯府弃子的仵作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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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定远侯府仵作苏砚,即刻携带其所献之‘显微’器物,随内侍总管王德全入宫觐见!不得延误!钦此!”
入宫觐见?!
圣旨的内容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砚和苏清秋的心头!
苏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显微镜?皇帝怎么会知道?还指名道姓要看他这“妖物”?难道是停尸房“寒潭泪”的事情传开了?还是…宰相李辅国那边出了变故?这突如其来的召见,是福是祸?他刚刚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转眼又被卷入更深的漩涡?
苏清秋更是惊疑不定。皇帝召见一个卑贱仵作?还带着那古怪的铜筒?这简直闻所未闻!她下意识地看向苏砚,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这个弃子…他今日带来的震撼和变数,实在太多了!
“苏砚,接旨吧。”老太监王德全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砚身上,“即刻随咱家入宫,莫要让陛下久等。”
“草民…苏砚,领旨谢恩!”苏砚压下翻腾的思绪,嘶哑着声音叩首。他艰难地站起身,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简易显微镜——那沾满泥污的铜筒,此刻却成了通往未知命运的钥匙。
他弯腰,用沾满血污的手,将它捡了起来,紧紧攥住。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却带不来丝毫安稳。
“苏砚…”苏清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苏砚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极其轻微、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看好她…按时灌药…能不能活…看今夜…”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跟着那队如同押解犯人般的宫廷禁卫和王德全,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静思阁的门槛,走进了外面依旧阴沉的风雨之中。
苏清秋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床上呼吸微弱却平稳了一些的小荷,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她曾经视如敝履、恨不得其消失的弃子…今日,却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更将一池死水,搅得天翻地覆。
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地面是光可鉴人的金砖。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身着各色官袍,如同庙里的泥胎塑像,鸦雀无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权力威压。
苏砚浑身湿透,衣衫褴褛,脸上、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污和泥渍。他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沾满泥污的简陋铜筒显微镜。与这恢弘殿堂、锦绣衣冠相比,他卑微得如同误入仙境的乞丐,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背上。有好奇,有鄙夷,有审视,更多的是深深的冷漠和不屑。一个仵作,一个侯府弃子,竟能踏入这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龙椅之上,老皇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容苍老,眼神浑浊,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他只是淡淡地扫了跪在下面的苏砚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看到的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陛下!”一个洪亮而充满悲愤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须发皆张的老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是兵部侍郎赵严!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宰相李辅国!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更构陷忠良,指使其爪牙,以‘寒潭泪’这等宫廷禁绝之奇毒,暗害我儿赵怀安!致其…致其昨夜呕血而亡!状若冻毙,实乃毒杀!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为蒙冤屈死的忠良伸冤啊陛下!!” 老侍郎的声音嘶哑凄厉,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字字泣血!
“赵侍郎,无凭无据,岂可污蔑当朝宰相!”一个阴柔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从容。说话的正是吏部侍郎,李辅国的心腹之一,“令公子不幸亡故,张太医已验明是突发恶疾,急火攻心所致。与宰相大人何干?至于‘寒潭泪’?此等虚无缥缈的传说之物,岂能作为构陷之词?赵侍郎痛失爱子,心神激荡,情有可原,然在金銮殿上咆哮君前,污蔑宰辅,恐非人臣之道!”
“你!”赵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吏部侍郎,“巧言令色!包藏祸心!我儿身体康健,何来恶疾?!分明是…”
“够了!”龙椅上的老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威压,瞬间压下了双方的争执。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地的赵严和一脸“正气凛然”的吏部侍郎,最终,落在了宰相李辅国的身上。
李辅国身着紫色蟒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此刻正微微闭目养神,仿佛殿内的争执与他毫无关系,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宰相气度。只是他低垂的眼睑下,一丝极其细微的、掌控一切的得意光芒,一闪而逝。
“李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辅国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无奈,对着皇帝躬身一礼:“陛下明鉴。赵侍郎痛失爱子,悲愤之下口不择言,老臣…深感痛心,亦能体谅。然构陷朝廷命官,尤其是指控老臣使用禁绝奇毒,此风断不可长!否则朝纲紊乱,人人自危!请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同时扣上“扰乱朝纲”的大帽子,逼皇帝表态。
皇帝沉默着,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笃…笃…笃…那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在权衡。赵严是军中宿将,门生故旧不少。李辅国是文官之首,党羽遍布朝堂。两虎相争,皇帝需要的是平衡。
跪在下面的苏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好一个老谋深算的宰相!好一个“深感痛心”!赵怀安中的毒,症状与小荷何其相似!寒潭泪!又是寒潭泪!这背后,必然有李辅国的手笔!而他苏砚,一个卑微的仵作,此刻被强拉进这金銮殿,恐怕就是李辅国用来平息赵严怒火、证明其子“急病身亡”的棋子!让他这个“专业人士”来背书,证明赵怀安死于“急症”或“冻毙”,堵住赵严的嘴!
果然,皇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苏砚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淡漠的利用。
“苏砚。”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赵侍郎指控其子赵怀安昨夜死于‘寒潭泪’奇毒。朕闻你于仵作一道,颇有…新奇见解?且言能辨识此毒?” 皇帝刻意加重了“新奇见解”四个字,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来了!苏砚的心猛地一沉。皇帝这是在逼他站队!或者说,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试金石!他若说赵怀安死于寒毒,就等于坐实了李辅国的罪名,彻底得罪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他若说不是…那赵严的滔天怒火和丧子之痛,立刻就会将他撕碎!无论哪种选择,他苏砚都是死路一条!
李辅国微微侧目,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苏砚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控生死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他在无声地施压。
赵严也猛地转头看向苏砚,那双布满血丝的老眼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希望和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苏砚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苏砚这个卑微的弃子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砚感觉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他攥着显微镜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怎么办?如何破局?!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显微镜!他手中唯一的依仗!既然这金銮殿是龙潭虎穴,既然皇帝和宰相都想利用他,那他就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把真相,赤裸裸地、无法辩驳地,摊开在所有人眼前!用这颠覆认知的“妖物”,砸碎李辅国伪善的面具!赌皇帝对真相的兴趣,压过对宰相的维护!
富贵险中求!不破不立!
苏砚猛地抬起头!脸上残留的血污和泥渍,非但没有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在那双骤然爆发出惊人锐利光芒的眼眸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决绝和野性!
“回陛下!”苏砚的声音不再卑微,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镇定,清晰地响彻金銮殿,“草民苏砚,于仵作一道,不敢称精通,唯深信一点——尸体会说话!真相,就在亡者身上!”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冷电,扫过脸色微变的李辅国,最后落在赵严身上:“赵大人!敢问令郎遗体,现在何处?!”
赵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力量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已…已移至府中,尚未入殓!”
“好!”苏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请陛下恩准!取赵怀安公子遗体一滴心血!或一片沾染其呕出黑血的布巾!草民手中此物——显微镜!可于金銮殿上,当众验看!是急症呕血,还是奇毒侵蚀!是自然冻毙,还是人为毒杀!此镜之下,纤毫毕现!一切虚妄,皆无所遁形!真相如何,立见分晓!”
显微镜?当众验看?纤毫毕现?!
苏砚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金銮殿上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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